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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记忆(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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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青色的剑,剑身丝丝雨线般的纹路,仿佛神明所镌刻下的咒文;长剑挥舞,剑吟犹如咒文轻诵,盈盈青光流泻。

开阔山道犹如登神之阶,血色弥漫,浓重腥臭的味道随阶下一具具尸体的倒下而发散,尽头一人,手握一柄剑,冷眼望着蚁群般密集的持刀山贼一拨接一拨涌上前来,尚未近得身,瞬时失了方位,唯觉周遭剑气纵横,剑与血,分明张旭之书,恣肆狂舞。

一人、一剑,竟杀得天昏地暗、杀得山下一众人不敢上前。

而这一切仅仅发生在残夜伊始过去的一刻钟。

李清幽纵身跃至山巅,乌狼英一声狂啸,“我与你无仇无怨,为何要把我置于死地!”

“无仇无怨?这么说,好像是我做错了?”李清幽冷笑道,“你为什么不好好想想,你曾经把多少无辜的人置于死地?你又与他们有什么仇怨?余老九、余姝……”

李清幽喃喃自语,仿佛是替那些死去的人索命。

“我根本不认得你说的这些人!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乌狼英像一头发了狂的野兽般嘶吼道。

“你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你怎么会记得你杀过多少人?”李清幽与乌狼英相对嘶吼,吼声激越更甚于其,“你敢抢商队、杀镖师,怎么不敢去抢国库、杀皇帝?若我没有手中这柄名剑踏雨,你还会好好站在这同我理论?你这欺软怕硬的狗畜生,赐你一死,算是便宜你!”

乌狼英被戳中痛处,抽刀向前,凌空跃起,起手便是霸风刀中一记杀招——霸王卸甲,起势攻往四肢骨缝处,犹如庖丁解牛般斫去臂膀腿足,即便被阻住,亦能攻其不备,以刚猛无比的起手削弱对手气势,随后上步封腰,将其拦腰斩断。

霸风刀法刚猛异常,乌狼英的内力亦不容小觑,起手一招便有风起云涌之势,气随身动,刀随气走,沉甸甸一柄玄铁钢刀竟如臂指使,不可谓不强悍。

若是硬碰硬迎上去,李清幽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胜过乌狼英,只不过他年轻气盛,方才忽然想到余家村的一众村民亦是死在山匪手中,那匪首用的似乎也是霸风刀法,不免有些气血上涌,那股子狠劲忽地又占据了身心,咬牙切齿道:“霸风刀,好一个霸风刀!”

李清幽一手架住踏雨剑身,竟也不管不顾地顶了上去,刀剑相击一瞬,狂烈真气相互摩擦出刺耳的声音,乌狼英衣袖被挤压出的火星点燃,陡然升起一股热浪,瞬息数丈高的巨焰将乌狼英吞没其中,火光冲天。

只听得一声怒号,乌狼英以真气压灭周身火焰,掐动心诀,刀锋隐隐现出一层薄雾,晶莹透亮,间中真气移涌。

这一刀,是雪原龙王销声匿迹以来霸风刀的绝唱,其恐怖程度,恐怕比当年雪原龙王的霸风刀更甚。

前无古人,后亦无来者。

既是空前绝后的招式,便要用同样举世无双的来相抗。

似是某种不成文的规则,又仿佛是某种武者之间的礼节,即使对手凶残低劣,亦要给予其最大的体面。

李清幽并未多想。

他只是任由那股可怖的情绪飘零,任由手中早已逾越过界限的气息膨胀,任由手中的剑绽出那席天幕地的青光。

乌狼英是诧异的,亦是不解的。

那一瞬,李清幽的身上似乎并没有凝聚半分真气,李清幽手中的踏雨也似乎除了剑本身的碧青色幽光并无乌狼英的霸风刀这般强大的气场。

那剑身丝丝雨线般的纹路在黑夜中,仿佛道道划破天际、将目之所及照得如同白昼的闪雷,附于剑上。

恰在这时,天际一道滚雷落下,炸响在远处,由远及近,记忆便如这滚滚雷霆般苏生。

刺痛。

神庭刺痛,似乎许多年的画面一并涌入脑海,又在须臾之间消散,徒留无数虚幻而无法重构的泡影。

剑啸嗡鸣,一锤定音。

乌狼英的刀还没出手,刀身凝聚的真气便陡然消散,像块废铁一般“铛啷”掉落。

碧青色的剑身贯穿了乌狼英心口,李清幽将其抽出,剑身仍旧光洁如新。

未几,乌狼英的心口涌出血来,尚不知情形的整个躯体,轰然堕地。

这一剑名为宿命。

——

李清幽痛苦地蜷缩作一团,耳畔响起一道声音,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拔剑一万遍。”

少年拔剑,又拔剑,再次拔剑。

无数次、不知疲倦地拔剑。

少年在一片落着大雨的竹林里一遍遍重复着这个简单得单调的动作。

竹叶和雨仿佛一唱一和般“沙沙”地响,使他听不清剑气的流向。

拔剑。

看不到边际的雨幕整块整块落下来,每一块都是由一丝丝的雨线组成的。

发丝般的雨线。

少年拔出剑。

不够,远远不够。

“拔剑一万遍!”

少年猛然唤出鞘中猛兽!

一柄耀着冷光的利剑,直削女人的颈项,少年嘶吼着,如一头发狂的兽。

她空手握住剑身,而他死死地抓住了剑柄。血静静地沿着剑锋滴下,淡在满地雨水里;又滴下,又很快淡去。

女人的血滚烫,在空气中发出蒸腾似的雾气,只不过,是红色的。

血一般的红色的、淡淡的雾气。

少年飞了出去,狠狠摔了个狗啃泥。

他不是自己飞出去的,世上绝无如此狼狈的轻功。

那只不过是一记普通的拳头。

女人看着他。

那竟不再是她一贯的凝望一具尸体般冰冷的眼神。

“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女人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她走到少年面前,单腿蹲下,眼睑垂下来。

“你只不过忘了一件事情。”女人说。

少年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有血混着唾液从嘴角流出。

“是,我忘记了。”少年将那一口血咽下,说道。

他不敢说不是忘记。

“你知道怎么做。”她说。

“是。”少年浑身在颤抖,连声音也在颤抖。

“可她什么都不会说的!”少年终究没有忍住,颤抖着嘶吼道,“就算她看见了,也不会说给任何人的!”

“只有死人才什么都不会说。”女人说得很平淡。

心如死灰。

“你不忍做,那只好我来替你做。”

“是……”少年麻木地回应道。

肋骨断裂产生的剧痛使他一时还无法站起来或爬起来,他只能趴在竹枝交错的泥地上,一半脸浸在泥浆里。

不断地有雨水浇在他脸上。

“拔剑。”女人起身往外走,最终她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

她与这件事完全无关……

也不是完全无关的……

弱小,似乎本来就是一种罪恶。

拔剑一万遍。

拔剑!

拔你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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