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年4月18日 香港山顶道(2/2)
邱博士从治疗室的落地穿衣镜前摘下白大褂,穿好,戴上口罩,指了指诊疗椅,彬彬有礼道:“罗先生请躺过来,我给你检查一下。”先进来的女士已经麻利地换好白大褂,将消毒好的一整套牙科器械整齐地摆在白瓷盘里,放在与诊疗椅联体的托盘上,举止专业而优雅。
“请张开嘴。”邱博士借着聚光灯仔细查看着田之雄的口腔,看了一圈,有些迷惑地看了田之雄一眼,“先生,您哪颗牙齿疼?”
田之雄张着嘴,指了指右边的后槽牙,又叩了叩齿:“就是里面这一颗。”
邱博士又仔细看了看那颗完好无损的后槽牙,抬起头对那位美丽的女士道:“冰清,你先去餐厅点单吧,小毛病,几分钟就好,一会儿我来找你。”
那位唤冰清的女士轻应了一声,有教养地向田之雄微微点头示歉,脱下白大褂挂好,走出了治疗室。
田之雄问道:“听口音邱博士是本地人啊。”
“是的,我在德国读的医学博士,后来就回香港执业了。先生是哪里人?”
“我是宝安人。”
“听说宝安沙井的乌头鱼最有名?”
“不,乌头鱼是福永的好,鲜蚝是沙井的好。”
“啊,那是我记错了,宝安的荔枝也很好。”
“对,南山荔枝最好!”
田之雄有些激动地坐起身,“同志,你好!”
邱博士没理会田之雄伸过来想要握手的右手,拿着器械平静地说:“你躺好,这样谈起来比较方便。”
“很抱歉,我有些激动……终于恢复联系啦……那边恢复正常了?郭厅长他们还好吧?”
口罩把邱博士的脸挡得严严实实,只能从眼睛里看出邱博士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抱歉,你说的情况我不了解。我只奉命与605取得联系,并作为他的联系人。”
田之雄努力平静了一下心情,答道:“我就是605,有重要情况要向组织汇报。”
“你说,我听。”
“我已经调到六组工作。三天前,六组在香港的负责人程民康向我透露了国民党当局的一个阴谋计划,企图策反甚至绑架从巴黎来港的中国文化代表团成员,以图破坏中国出土文物赴欧洲展出的计划,阻挠中国与西方国家的外交进展。代表团预计在20日乘法航班机抵港,六组将对他们实施跟踪,并在他们下榻饭店附近建立监视点进行监视。他们针对的重点目标有两人,一位是文物鉴定专家管书柳;另一位是代表团随团翻译陈蓓蓓。希望你尽快将消息向组织上汇报,并提醒代表团注意安全。”
邱博士眼神没有一丝变化,轻轻点点头:“我会立即汇报的。”
“我查清了陈伯的死因,直接凶手是情报局香港站行动组长曹少武,但曹少武并未掌握陈伯的真实身份。我有一个想法,但我个人无法完成,希望能得到组织上的批准并予以配合。这是曹少武的住址以及办公室电话、住处电话。”田之雄把这两天琢磨的计划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邱博士专注听着,回答道:“我没有被授权参与你的行动,也无权发表意见。我只是你的联络员,负责把你说的每一句话完整地传递过去,并把组织每一项指示一字不差地转达给你。”
自从陈伯遇难后,田之雄一直孤身战斗,那种孤雁般的感觉无法言喻。重新与组织上接上了关系,让他内心激动万分,也踏实了许多,邱博士的话没有让他感觉到不适,反而在心里对邱博士的冷静而又专业的态度十分钦佩。
“还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能有一台微型照相机。我有机会接触到国民党当局对大陆实施心战的大量绝密文件,但字数太多,我无法全部记下来,我会伺机拍下来。”
“好的,我将你的请求一同上报。”
“还有,一月份的时候,我奉命陪同台湾国防部官员秘密前往金三角地区,了解到了有关泰北山区国民党残部的情况和国民党当局的态度。前一段时间我与组织上断了联系,这次我会将相关情况一同拍成胶卷送过去。”
“好的。”邱博士启动电钻,高速旋转带来的轻微而尖利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
“如果没有更多的事情,请您张开嘴。您的牙齿很好,没有龋齿,也没有发炎的症状,但您在这里待的时间太长了,我的助手还一直在餐厅等我。为了安全以及防止有人事后查问,我需要在您的牙齿上钻个小洞,表明在做根管治疗。您放心,我会立即用填充物快速补好,不会有任何疼痛,也不会影响您的咀嚼功能。这样,以后您就有多次理由正常到我的诊所来复诊了。”
“好的,没问题。”田之雄内心里又一次对邱博士的心细如发心生敬意。
补好了牙,邱博士用水杯接了些温水让田之雄漱了漱口,坐在一旁的诊台前开始写病历。他边写边问道:“代表团的飞机后天什么时候到香港?”
“应该是下午四点钟左右。”
“那您后天中午之前再来一次,我把上面的指示向你转达。”
“好的。”
“以后我这里就是您的专门联络点,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电话。嘉咸街教堂的那个地方转为紧急备用联络点,若非紧急情况不再使用。另外,如果有自称是‘大都会保险’的张先生给您打电话推销保险,您就把电话挂掉。过两分钟,他会再打过来,问您是否需要财产保险,您就问他有没有人寿保险,他会回答他不负责销售人寿保险,但会告诉您一个电话号码,让您打那个号码问问王先生。您按那个号码打过去,就会有人协助您撤离。这是组织上意识到您的安全受到威胁时,给您安排的紧急撤离路径。请务必牢记。”
田之雄重复了一遍。
邱博士神态不变,再说出的话却让田之雄心头一惊。
“组织上对67年抗英运动中你擅自行动非常不满意,虽然时间过去很久了,但仍然要提出严厉的批评,并强调,今后如无确切指示不许擅自行动。这是纪律,与行动本身对错无关。”
田之雄老老实实答道:“是!我坚决执行,愿意接受组织处分。”
“处分不处分的,上面没说。”邱博士递过写好的病历,“我开了点消炎药,如果口腔发炎了可以吃。您到前台找护士拿药、缴费。”
田之雄站起身伸出右手,这次邱博士没有拒绝,伸出细腻温暖的右手紧紧地握了一下,眼镜后漾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