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密使出击(2/2)
不一刻,花园里火光冲天,高府乱成一团。
胡标剥下老头的衣服,穿在自己的身上,这是高府家丁统一的服装。他一面跑着,一面大叫,“快救火,快救火。”
他很快来到高君雅的卧室,卧室里没有人,高君雅到后花园指挥救火去了,奇怪的是沓玉也不见了。他转身到厢房,一间一间地找过去,在最东边的一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沓玉坐在案前,若无其事地写着字。他说,“夫人,着火了。”她转过头来,胡标看得清楚,果然是沓玉。
沓玉先是愣了一下,当认出胡标时,她扑了过来。本来,胡标可以在一刹那之间完成使命,一刀杀了者玉,但他却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他伸出双臂,将她紧紧拥抱。
一时间,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许多画面。
他看到沓玉当年走进李府的情形。那时,张员牵着她的手,她还是个十来岁的女孩,他们在走廊上相遇。他笑着说,哪里偷来的一个小女孩?张员说,买来的,夫人早就想要一个伶俐的小女孩了。她不怕生,朝他笑,还问张员,他是谁呀?
他看到沓玉向自己走来,那时他正在水池边洗衣服。她是李府丫鬟中最自由的一个,因为她是窦夫人的贴身丫鬟,还因老爷、夫人都喜欢她、宠她。那时,她挽起袖子说,我来帮你洗。李府的规矩是不许男女佣人亲密接触的。他不敢让她洗。她说了声“胆小鬼”,便离去了,可是到了门口,却又转过头来,朝他嫣然一笑。
他看到沓玉坐在树下弹箜篌。这是他教的。开头是偷偷地教,后来夫人知道了,说,这没有什么不好的。老爷知道了,也不生气。沓玉喜欢一边弹箜篌,一边唱着歌,她的歌声使他想起小时候,想起在长安当过歌妓的母亲。
此刻,他看到沓玉在黑暗中扑过来,他紧紧抱住了她。
他听到了她的哭泣声,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们走吧,远走高飞,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沓玉说。
他看到她额上的疤,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问:”怎么回事?\"
“他不相信我,不相信。”
“谁?\"
”高将军。他认为我说的一切都是假的,是编出来的。他还说,我是老爷派过来的奸细。“
”我早说了,你要放弃那个报仇的蠢念头,现在怎么样?\"
“我不蠢,但是我知道,老爷是扳不倒的,我的仇是报不了的,高将军也好,王将军也好,他们没有一个是老爷的对手,甚至连皇上都没有办法。这是天意,这是天意啊!\"
”你怎么知道?你听到了什么?老爷说,要是你把在高府听到的消息都告诉他,就可以饶恕你。“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听说。高将军并不信任我,他只是在他需要的时候才来找我,我只是他寻乐的工具。“
胡标的手松开了。他想起那晚从窗纸洞里看到的那一幕,想起老爷的命令。
沓玉看着他的眼睛,说:
”你要杀了我吗?是老爷叫你来杀我的吗?那就来吧,不要手软,来吧,我希望死在你的手里。“
说完,她闭上了双眼。
胡标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腰间的短刀。是的,只要一刹那时刻,他的使命就完成了,将来的好日子就有保证了。
可是,他看到眼泪从她那紧闭的眼缝里无声地流了出来。他忍不住扑了过去,再一次将她紧紧抱住。
“不,我要带你走。我们去求老爷,去求他宽恕,你知道,老爷是会宽恕我们的,老爷是个好人。”
她无声地摇头。
这时,院子里响起杂沓的脚步声。
“快走!”沓玉说着,把胡标推到窗边,同时拉上窗帘。
门口传来高君雅的声音:
“前后左右都给我搜,细细地搜!\"
沓玉迅速闪到门口,柔声说:
”将军,你可来了。“
”你怎么啦?“高君雅看着她的脸说。
”我是被大火吓了呀!“沓玉擦着脸上的眼泪说。”我的小美人,你受惊了。天子使者快到了,你可立下大功劳了。“
说着,便把她揽进怀里。
胡标按了按腰间的短刀,咬了咬牙,无可奈何地跳出窗门。王威、高君雅在留守府的寮房里等了一个多时辰,一直不见李渊出来。他们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要发1生什么事情。自从他们得到密报,说钦使不日即到太原,他们的腰杆子比平时硬了许多。这次来的是密使,并不住在驿馆里,而是要住在副留守的府上,并要他们做好准备。看来皇上是要动真格的了,他们的密奏是起了作用的。除了李渊,太原便是他们的天下。
王威实在咽不下在“兴国寺”的那口气。他和高君雅商量,无论如何要把刘弘基、长孙顺德弄走,治不了他们的罪,也要把他们从军队中赶走,决不能让这些朝廷钦犯掌握了军队的大权。刘文静也不能叫他再为所欲为了,这个人一身的反骨,得让他回到监狱里去。
李府的气氛有点不对,静得出奇,静得叫人心慌。其它人怎么没有来,武士、裴寂他们哪里去了?王威给高君雅丢了个眼色,高君雅走出寮房,走过大院,一直到大门边,没人阻拦,他站在门厅往回扫了一眼,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便又走回来。往里走,走到中厅,想想,不妥,又退了回来。
李府的丫鬟泡茶倒是很勤快的,而且泡的都是悬瓮山上的难老茶。
“你们家老爷还没有起床吗?”王威问一个丫鬟。“不知道,老爷。”
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人从中门走了出来,他们一看,是二公子李世民。
李世民走进寮房,施礼道:
“让二位将军久等了。家父偶感风寒,发烧不退。今日不能升堂议事,有劳二位将军久等了。”
王威和高君雅对看了一下。
“请二公子禀报尊公,说我们有要事相商。”王威说。
李世民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仍然彬彬有礼地说:“家父吩咐,二位将军如果不急着回府,可到后房小坐。”
“我们正想去看看大人的病哩!”高君雅说。
“那就有请了。”
说着,李世民便在前面带路。
这一下,王、高二人反而有点犹豫,不知李渊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又想,他们都是朝廷大臣,谅李渊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也就放胆跟着进去了。
进了后房,只见李渊果真躺在床上,头上还敷了一条冷毛巾。李渊有气无力地抬起手,示意他们坐下来说话。\"大人贵体欠安,本来不应打扰,只是事关重大,不得不报。“王威说。
”人老了,说病就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归天。“说着便咳嗽、喘气,过了一会儿才说:”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我李渊还有一口气,就应当为朝廷分忧。“
王威把那大在兴国寺的遭遇说了一遍。
”你可说清了是我让你去的?“李渊问。
”说得一清二楚。“
”这个刘文静实在是胆大妄为!\"
李渊又是一阵咳嗽,让人把他扶着坐了起来。“世民,你到兴国寺去,现在就去,传我的命令,把刘弘基、长孙顺德这两个朝廷钦犯给我押进大牢。”
“他们二人虽是朝廷钦犯,但军中的确需要人才。.....”李世民说。
“王将军府上林安将军身经百战,可以让他去。”高君雅迫不及待地说。
“高将军的建议很好,”李渊喘着气说:“明天,就让林安将军到兴国寺去。这一点,你一并告诉刘文静刘大人,就说是我的命令。”
李世民无可奈何地说了个“是”字,脚却不动。李渊抬起头来,看着李世民说:
“还不快去?难道要等他们跑了再去不成?\"
李世民很不情愿地走了。
王、高二人正想告辞,李渊却示意让他们坐得更靠近一点,他们只好挪动椅子,坐到床边。李渊很诚恳地说:
“如今突厥时刻窥我而动,时时有可能袭击我们,马邑方向,形势也很紧张,汾阳宫眼看是保不住了。我们都是朝廷重臣,不能辜负圣上的信任。刘文静我本来就不怎么同意让他出来,是你们极力坚持,现在叫林安去我也就放心了。高阳那边,看来高将军要亲自去镇守。王将军与裴寂裴大人一起负责核对仓粮、赈给军户口。我老了,身体又不好,许多事情都要靠你们去做。”
李渊一边说一边喘气,把王、高二人说得很感动,还没有等他说完,他们便点头答应了。
等到走出留守府,王威才发现,他们又上当了。他们一个在城里核对仓粮,一个在高阳镇守,一旦有什么事情,如何应付?如何联络?李渊让我们一个上前线,一个管后勤,而指挥大权却握在他一个人的手里,还说什么又老又病,真是老奸巨滑啊!好在林安到兴国寺,还能直接控制一点军队,说不定在关键时刻能用得上。看来,对于李渊,我们还是加倍小心为好。
王威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来,他怕影响高君雅的情绪,他只是提醒说:
“高将军到高阳,要多加小心。突厥方面,以防为主,不必主动出击。军队要保持高度警觉,以防不测。”
“王将军也不必过于担心。”高君雅说:“我看李渊是有些怕我们了,他是不是也听到一点风声,知道钦使将至,所以格外讨好我们。“
”越是这样,越是要小心为好。“
高君雅一边点头一边想着,要不要把沓玉也带出城去,要不然在高阳也太寂寞了。
王威、高君雅一走,李世民就又回到李渊的卧室。”我就知道你没有去。“李渊看了他一眼,说。”大人,不能让刘弘基长孙顺德二人离开,更不能让林安来插手我们的军队事务,林安是王威的死党。“李世民激动地说。
”你们都是活人,怎么会被尿给憋死呢?“李渊笑着说。
这时,李渊也不喘气,也不咳嗽了。
”林安一个人,就能指挥得了那些个军队?还不是淹没在你们的包围之中。而城里,王威身边不就少了一个得力的助手吗?\"
李世民恍然大悟地笑了。
“在你们兄弟几个,我是最看重你的,把你带到太原,也是这个意思。但是,你也已经十七、八岁了,也该学得更加沉着才是啊!”李渊说。
李世民看与父亲话说得投机,便又要开始他的劝说:
“大人,如今主上无道,天下大乱,正是。.....”李渊挥了挥手说:
“其它的事以后再说吧。我也累了。”
李世民走后,李渊吩咐身边的丫鬟去把胡标叫来。胡标一进门,就跪在地上不起来。
“人头呢?”李渊说。
“老爷,不是小的不尽力,高府实在是进不去。”李渊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长叹一声,说:
“我李渊平时待人也算过得去,可是关键时刻怎么就没有一个真正忠心的呢?\"
胡标的头在地上叩得砰砰响,说:
”小的该死,小的没有说实话。“
”我知道你有难处,照实说,老爷为你作主。“”沓玉是出卖了老爷,可是高老爷不相信她。她被报仇的蠢念头冲昏了脑袋,当冷静下来时,她想起老爷的许多好处,心里很后悔。“
李渊沉吟片刻,说:
”她可以将功赎罪,只要她把高府的动静告诉你。“
”她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想。.....\"
“干什么?\"
”小的不敢说。“
”说,老爷不计你的错。“
”她说她只想和我一起远走高飞。“
李渊心里掠过一阵酸溜溜的感觉。他捋了捋胡子,像是要把那种感觉抹去。他好一会儿不说话。
有一群飞鸟掠过窗外的天空。
”你走吧,和沓玉远走高飞去吧!“李渊说。
胡标感动得嚎啕大哭,边哭边说:\"胡标决不做不仁不义之事,我一定让她为老爷探听高府的动静,这一次胡标不会让老爷失望!\"
钦使到达晋阳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钦使是一个老太监,还带了几个小太监,他们过惯宫廷里的生活,不大适应这一路的奔波,从江都到洛阳,病倒了几个,从洛阳到晋阳,又病倒了几个,出发时浩浩荡荡十几个,到太原只剩下五、六个人。年轻的病倒了,老太监倒还硬朗,还有兴趣看汾河上的渔船,还对晋阳街头的年轻女子品头论足,逗得小太监们乐滋滋地笑,忘记了一路上的疲劳。
他们没有亮出旗号,没有惊动沿途的官员,像商人一样地走进了晋阳城。他们在街上打听高将军的府第,有人指向东,有人指向西,结果,他们在城里走来走去,弄得满城人都知道来了一批没有胡子的商人。
李渊、王威、高君雅几乎同时得到报告,他们心里都明白,钦使到了。
李渊立即请裴寂代表他,打出留守府的旗号,大张旗鼓,鸣锣开道,欢迎钦使到来。王威和高君雅亲自出马,他们不敢打出旗号,因为说好了的,来的是密使,不住驿馆,只住高府,视机亮相宣诏。
夜幕很快地降临了。
裴寂的队伍,灯火辉煌,招摇过市。打头的见人就问,可曾看到一群没有胡子的商人,他们就是皇上从江都派来的钦使。
这样,不到一个时辰,全城人都知道,皇上的钦使来了。
王威、高君雅暗暗叫苦。他们唯一的办法是赶快找到钦使,把他们带到府里藏起来。
钦使突然看到街口上走过一串大灯笼,那灯笼上明晃晃地写着一个大“李”字,急问行人,都说钦使到了晋阳城,留守大人派裴大人迎接来了。钦使大吃一惊。心想,王威、高君雅真是个笨蛋,说好了的事怎么会临时变卦?但一转念,不对,一定是谁走漏了风声。李渊既然敢如此张扬,证明他早有准备,晋阳是他的天下,进得来,怕是出不去了。不要说宣诏,连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他灵机一动,带着他的手下转进一条小巷。那小巷的深处正好有一片空地,空地上还有一棵大树,他们就在树下隐蔽下来,然后派一个年轻的太监到街上探听消息。
高君雅走过来走过去都遇到裴寂的队伍,他只好避开,大街上走不得,只好绕小巷走,说来也巧,他正好走进钦使躲避的那条小巷。他远远地看到树下一堆黑影,急忙趋上前去。刚刚走近大树,便听得一个细细的声音叫道:
“高将军。”
出声的是老太监,他与高君雅是老相识。高君雅出京前,常常应诏入宫,一来二回熟了,也就常常给他送点东西,让他在皇上面前为自己说点好话。
“张公公,”高君雅长揖道:“让你们受惊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快快将我们带到贵府。”张公公说。
高君雅带着钦使一行,急匆匆地绕着小巷,从后门进了高府。
那年轻的太监在街上转了一圈,终于打听到高府的地址,他满心欢喜地回到小巷深处时,却找不到自己的队伍,连马也牵走了。他想,不管他们去哪里,无论如何得先到高府报个讯。
没想到他刚刚走出小巷,便碰上了裴寂的队伍,他想回避,却被骑在马上的裴寂看见了,他用手指了指,便有人将他带到裴寂的马前。
“你是谁,从哪里来?”裴寂问。
年轻的太监支支吾吾答不出话来。裴寂叫人把灯笼在他的脸上一照。裴寂是晋阳宫监,一眼便看出这是个太监。他的心里“格登”一下,这是钦使的随从无疑。他做了个手势,便有两个壮士不容分说地将年轻的太监挟持上马。队伍吆喝着,又走动了。“钦使在哪里?\"
裴寂小声问,但声调很严厉,不容得那太监不回答。
那太监也不反抗,连忙说:
”大人,小的的确不知道。刚才我们是在小巷子里的,小的出来打探消息,回去的时候,他们便都不在了。“
裴寂想,密使八成是让王威、高君雅接走了。他把队伍浩浩荡荡地带出城,做出要出城迎接的样子,然后才悄悄地从另一个城门回到留守府。
对于灭隋大计,李渊已熟烂于心。现在,他决定调整作为,不再一味沉潜,而是改采两面手法:
--一放一缩:抓住机会狠狠出击,然后赶紧缩手,显出进退有节,尽忠不二。
---明静暗动:暗中扩充实力,争取民心,招纳贤士,像鸭子划水一样,一切动作都在底下进行;在表面上,却要更加无为,要把”老了“这种字眼挂在嘴上,还要多咳嗽,多喘气。.....